繼2015年「韓國永陽螢火蟲保護區」、2018年「日本西表石垣國家公園」後,2019年認證的「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」成為亞洲第三座受到國際暗天協會(International Dark-Sky Association, IDA)國際認證的暗空公園。消息一出不免讓眾人歡欣鼓舞,尤其合歡山對於台灣人來說一直都是島內最親近的山之一。
「暗空」即為減少天空中的亮光。不過,光害防治這一概念,其實在台灣已推廣十多年,卻直到合歡山獲得國際認證後,國人始得對這些詞彙有了「懵懂」。
台灣是如何在幾年內進展神速、並摘下國際認證?曾擔任台北市天文協會理事長、現為台灣星空守護聯盟創辦人,已有30餘年業餘天文經驗的劉志安,自 2012年起投入「光害防治與星空保護」領域,成功催生台灣第一座的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,對此感觸良多。
劉志安回憶,過往學者推廣光害防治概念多從環保切入,然而,光害給人類的威脅性遠不如空氣汙染、水汙染來得明顯,因此難以讓大眾重視,而台灣早期也沒有推動光害防治的民間團體,因此社會關注成效自然有限。
身為一位天文愛好者,劉志安近年來在觀測天文時注意到各地光害嚴重,再加上政府開始推行省電、但亮度高的 LED 燈,一群天文同好者共同憂心 — 此舉恐將成星空「惡夢」。
2012年底,南投縣政府打算在合歡山鳶峰停車場設置大型電子看板,因合歡山是全台天文人的大會師地點,天文同好驚覺不妙,憂心光害將就此「入侵」合歡山這片生態敏感區,便紛紛向政府請願、陳情。
他們藉由與縣政府頻繁接觸,了解到原來台灣還有很多人對光害議題感到陌生。眼見在知識不對等下徒增溝通困難,幾位天文同好因而創辦「台灣星空守護聯盟」,希望透過平台與大眾溝通星空保護、光害防治概念。
首先,聯盟得讓當地民眾瞭解,並非所有地方都需要「光」。透過清境永續發展協會接觸居民,以「美麗星空」、推廣觀星活動,作為地方觀光賣點之一,以延長遊客駐留時間。正因有了利益,得以逐漸受當地居民採納。
台灣星空守護聯盟自 2014 年起與居民在觀光祭典中協辦觀星導覽活動、傳授觀星專業知識,一口氣就連辦好幾年。有一年活動還沒開辦就有人問起、關心,聯盟注意到,影響力出去了,居民對「為守護星空所以減少光害」的接受度也提高了。
讓居民正視光害只是個小勝利,接下來劉志安這群人還打算在台灣設置星空保護示範區。
隨著南投的觀星導覽活動年年延續,2017年,南投縣政府觀光處的窗口忍不住邀劉志安到縣府「喝茶」,想瞭解外地人的想法為何能應用在南投,且帶來廣大迴響。劉志安當下趁勢倡議觀星觀光,除了展示國外成功案例,也建議南投政府將「美麗星空作為重要觀光標的」。
被觀星旅遊的點子打動後,南投縣政府請劉志安整理官方與民間需做哪些努力,還將他原先提議的小範圍星空保護示範區「擴大」,同時,團隊也劃定合歡山鳶峰到小風口區域,以培育「國際暗空公園」環境為目標,進而向IDA申請認證。
確定得到官方的支持後,爭取合歡山國際暗空公園的企劃終於在2018年啟動,當時為了趕在日本前頭完成認證申請,劉志安一夥人連夜快馬加鞭地進行申請作業。
「但這可不是件易事!」劉志安指出,劃定的暗空公園範圍內,管轄單位就包含南投縣政府、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、行政院農委會東勢林區管理處等多方部會,劉志安必須在跨部會會議溝通協調後,才能進行協助園區內改燈、減燈,列管所有室外燈光的改善作業。所幸,在各方有志一同下,「養園」計畫尚且順利。
解決一個難題,另一個難題又隨之而來。雖然各單位能協助換上較低亮度的燈泡,但改燈算大工程,光是編預算、跑流程就需要大把時間,最後為了減少因行政流程、公文往返拖長國際認證申請時間,劉志安甚至一度親自爬上爬下改燈、加燈罩,讓燈光不往天空照。
當時,他平日在台北工作,有好幾個周末都待在南投盤點、紀錄燈具,算一算,他一人至少調整了合歡山近200盞燈。劉志安自豪地說:「合歡山那邊的燈大多都我去改的!」
而就在劉志安在合歡山境內爬上爬下改燈,仍得撥出部分心力應對地方認為「減光害就是想滅燈」的反彈聲浪,但這種誤解一時沒有快速解方,只能遇到後,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解釋。
之後,劉志安整合園區內的燈具改善資料、交出報告,合歡山暗空公園也終於在2019年8月正式獲得國際認證。「但這不是終點!」劉志安提到,IDA規範提及,暗空公園通過認證後幾年,燈具改善需符合一定程度;在未來十年內得達到100%。
值得樂觀期待的是,合歡山暗空公園的承諾進度已超前,2020年時燈具改善度已有80%。
即便台灣已有小小成績,且能與IDA接軌的台灣暗空組織(TDA)也正式立案成立,加入共同守護「暗空勢力」的行列,劉志安認為台灣暗空運動尚且起步,而未來能跟上國際腳步的重要關鍵,在於制定光害防治的「母法」。
目前,台灣沒有相關法案能讓地方援引法源、制定相關管理辦法,導致暗空公園僅能仰賴未具法律效力的「公約」守護,僅能仰賴當地業者僅口頭勸說,期盼遊客自發性遵守手電筒別照太亮、要關車燈等星空保護區規範。
劉志安從一個單純的天文人,轉為台灣爭取國際暗空公園的重要推手之一,曾有晚輩不解,「怎不找個容易改善的地方、要挑清境?」畢竟要說服當地民宿業者可是難事一件。劉志安笑了笑:「連這裡都成功了,台灣其他鄉鎮沒理由做不到,指標樹立了,各地就會紛紛效仿,想把星空變成一個觀光特色。」
劉志安感嘆,人類為了生活的方便而在晚上點燈,卻沒注意許多動植物在晚上才能生存。「地球萬物有日與夜的生理時鐘,我們不能把地球的另一面也點亮啊!否則地球生態將成一種浩劫。」